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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社團】不會說話的老師 ── 生研社解剖經驗

動物與實驗
文/
張凱堯

為了完成我的教育夢,2016八月初,我進入彰化高中成為生物科實習老師,為期一個學期共計半年的時間。舉凡生物學科理論、生物實驗課程、生物科專題、生物科科學展覽、生物科學科能力競賽等等都可以是實習老師學習的一環,甚至也包括學生社團,我被賦予了指導生命科學研究社社團的使命,更因此延續了我與動保教育的緣分。

剛接到這份工作的時候我非常地戰戰兢兢,因為從以前我不曾參與過任何科學相關的學術性社團,更別提生命科學研究社(以下簡稱生研社),我一點頭緒都沒有、甚至不清楚生研社有什麼樣的課程,因此我調查了全台灣各高中職生研社的活動內容,才慢慢掌握了一點脈絡,不同學校之間的生研社課程大同小異,但會因著各學校特色而使的每個學校的生研社都有它獨特的地方,有些學校的生研社主打昆蟲主題、有些主打動植物主題、有些主打多樣化組別選擇等等,因著學校資源與環境的不同,自然也會有各校生研社差異,而彰化高中生研社的特色則重於生物實驗;這個學期共安排有五次社團課程,而底下我要談的是當中的第四次社團課程,其主題與解剖有關。

解剖幾乎是全台高中職生研社社團課程安排重點,好像沒有它就不像一個生研社;在過去十年,解剖也通常是高中課表生物實驗所安排的其中一項主題。我回憶起高中時所進行的解剖實驗,我們分組將牛蛙以乙醚將之昏迷後進行解剖,然而過程狀況百出,牛蛙是一個生命力極強的生物,在沒有確認完全昏死的情況下,牠極有可能在解剖的過程中醒來,讓我們不知所措,這場實驗課對我來說很痛苦,原因有二,其一我不知為何而做;其二是我不敢做。有一陣子我沒辦法對解剖產生興趣,對它甚至非常陌生,直到進入大學真正需要實驗、以及接觸動保領域的時候,才開啟了這段解剖課程與實驗動物議題的思考之旅。

想法一:了解為何解剖有助於教師澄清課程藍圖

為何而教是教育哲學中一個很重要且不易回答的問題,比起教什麼、怎麼教,我認為它是教學中的核心問題,當別人教什麼學什麼,我們也跟進,卻不思考自己的需求,一旦走偏,我們也有可能跟著跌入谷底,這就是盲從效應所帶來的代價。學生通常不太可能知道自己應該學什麼,這時候老師變得相當重要,他必須帶領學生認識這一堂課的意義,幫助學生未來安排社團課程時能找到需要考慮的要素。而我希望這堂解剖課程不只是帶來生命科學的議題[1],還有人與動物之間的關係,所以我知道自己在課程設計當中至少含有解剖議題與生命課題兩大部分。

想法二:重視解剖過程中的基本問題,才有機會探討更深入的問題

解剖的議題可深可淺,它可以是一整個學年的課、也能設計成一兩堂提供基本概念的認識,由於時間有限,對一群未曾接觸解剖的高中生來說,這個課程可以考慮提供生物體構造與解剖應用等基本概念,重點將放在器官型態辨認與器官位置探索。當學生有基本概念後、搭配過程中可能遇到的困難,才有辦法知道自己可以問哪些問題,在我示範解剖吳郭魚過程中,我不一次講解魚類中的所有構造,從認識泄殖孔開始,然後第一刀將魚腹劃開,看著學生疑惑的眼神,我停下動作,鼓勵他說出心中的問題:「老師,為什麼第一刀要從這裡開始?」,而這就是我的目的,讓學生問出為什麼;比起我直接講解流程,不如放慢腳步,從問題的情境中學生更容易記得解剖的每一步。

想法三:沒有思考的實驗並不有趣,有趣的實驗必定隱含思考

為什麼我們需要思考?它與學習動機切身相關。若老師只是一個口令一個動作,學生只要一步一步即能將實驗完成,我們不知為何而學,只知道我們完成了一件事情,這便是所謂的「食譜式實驗」;它只考慮操作並不思考,就像一個技術員,他不需要問為什麼,無論對錯,只要將任務完成即可,更別提有些人做不出實驗還會想辦法製造完美數據以求符合預期結果。

在第四次社團課程當中,只有短短的兩小時,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帶領社團成員認識生命課題與解剖議題是一件困難的工作,我該怎麼做?

與社團幹部討論解剖的生物並取得共識

牛蛙是解剖課程中常使用的生命個體,也因此牠是我第一個想到的例子;然而,我發現學生對於解剖牛蛙有著較大的心理障礙,學生向我詢問是否還有較為簡單的生物可以進行解剖。看來,牛蛙對學生來說還是太過遙遠,並且他們覺得這是需要相對專業的解剖過程,而最後學生選擇魚類(吳郭魚),對他們來說,魚的第一刀比蛙的第一刀容易得多,我從與學生的討論可以知道,這不單只是解剖專業上的差異、更是面對生命認知與感覺上的不同。

考慮學生執行解剖可能的心理障礙

如果學生不敢做,那解剖對他們來說將只是適合某一群人,而最終成為課堂的客人而無所適從,甚至在解剖課中嬉鬧。為了避免這種情況發生,我們得進一步了解那層心理障礙,當解剖的生物大小到了一定程度以上、或者使用脊椎動物類型,人們對將明顯感知生命的存在,因此關鍵的障礙在於學生如何面對生命從生存到死亡的過程,安樂死的議題因而產生,對高中生來說,我必須避免他們親自執行安樂死,這個解剖課程的重點應是帶來基本的認識與體會,而非給學生心中帶來沉重的陰影;因此,解剖之前生命個體必須確保死亡才會讓學生操作,面對一隻已經死亡的吳郭魚,學生比較容易通過心理瓶頸而執行他的第一刀。

在動保議題上,只傳遞最重要的概念

由於時間實在太有限,再加上解剖本身需要消耗相當時間,我不太可能花太多精神在實驗動物議題上,我的目的只有一個,我希望學生進行解剖的時候是以認真的態度進行,為了達到這個目標,我提供學生選擇,如果覺得做不下去、或者沒有想繼續做,學生可以在一旁觀看無須操作;此外,我也提供實驗動物倫理中第4R ── 「負責」的觀念:「若你做任何一個動作會覺得痛,動物也會覺得痛。」,用意在於提醒學生過程中能減少不必要的傷害動作。

這是我的第一次不同以往的解剖經驗、也是解剖課程由史以來第一次結合動保議題的嘗試,從來沒有老師在解剖課中帶領我們認識其中的生命課題,我想知道這堂課會帶來什麼樣的效果,其中有值得討論、值得高興、也有值得反省的地方。

督促自己學習不懂的事物

在我成為實習老師以前,撇除自己於研究所進行的動物實驗不談,所面對的解剖對象皆是牛蛙,也因此我唯一熟悉的生物是牛蛙,若要進行解剖教學,對老師來說,牛蛙會是優先選擇。但我從與學生對談的過程中了解兩件事情,其一是解剖牛蛙對高中生來說還是有些難度,難不在技巧,在於那道心理障礙;其二是我發現自己忽略了那道對學生來說的心理障礙,才回想起自己以前也不是那麼喜歡解剖牛蛙,所謂換了位置便換了腦袋,竟然疏於考慮當時學生的心境;為了能夠讓學生順利進行解剖,我因此接受了使用吳郭魚作為解剖用的生物,但專業程度也像學生一樣的白,差別在於老師有能力設計課程提供學生發掘新知與興趣,在上解剖課之前,我花了湘當的時間研究如何解剖一隻魚,這是我帶領生研社五次課程中最花精神的一堂課。

沒有學生是客人

這一堂解剖課程風景相當令我意外,幾乎沒有學生成為課堂的邊緣人,即使不太敢操作的學生也很認真探討吳郭魚的構造,就算有些不是我當初給學生的解剖任務,他們也願意學習更多,從他們的問題,可以了解每一位學生都是課堂的主人:「老師,那個是水晶體嗎?」、「老師,我發現魚的心臟還在跳動,那牠會不會覺得很痛苦?」、「老師,我能不能試著取出牠的腦?」我很高興學生能問出這些問題,我要的不是我拿這些問題問學生,而是學生願意並且自然而然問出來,我陪伴他們面對這些問題,讓解剖不再只是操作,還能有更深刻的思考。

即使面前是一個死亡的生命個體,學生仍是覺得血腥

這一堂課從學生的回饋單裡可以發現,許多人覺得解剖某種程度上具備血腥、暴力、刺激的劇情,若進一步分析,他們不曾瞭解屠夫的經歷,對於餐桌上常吃的料理可能沒有太多關於眼前生命的體會,更何況接觸的是一隻已經死亡的吳郭魚,竟也讓學生對於解剖過程中血跡斑斑印象深刻。從這樣的反應中,我們不得不反省,未來若我們在動物實驗的情境中,是否會開始問自己,能不能少做一點、或者還有沒有其他的方法替代,如果能不做、就不做。

實驗動物議題的討論是在這堂解剖課程中明顯的不足,但能看到學生認真的眼神,我也覺得無憾,這一刻值得珍惜,只有人們認真考慮當下的情境,改變才有可能發生。這些躺在解剖盤上的生物雖然不會說話,但牠們用一種非常獨特的方式向我們傳遞訊息,更是我們的生命良師,我們在牠們身上學習。


[1]實驗生命事 – 解剖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