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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青蛙的犧牲讓我學到了甚麼?Something just like this

動物與實驗
文/
實習生 張婷琬

畢業於台中女子高級中學,目前就讀國立嘉義大學動物科學系四年級,喜歡動物並且不可避免的利用動物以存活下來,期許自己能夠透過不停的省思,找到更多改善世界的解方,一步步消弭,日常生活中對動物不必要的殘酷。

雖然老師不在超級英雄的清單裡,但我的高三生物老師,陳玉珊,是我心目中最像童話中的主角。大大有神的眼睛只要望向我,就能夠掃除上半天被其他學科轟炸的陰霾,因為老師每堂課都有用不完般的熱情,感染著每一個人上課的氣氛,像賽亞人的速度教授一大堆背多分的基本知識,總是讓我在課堂結束後覺得精疲力盡、又無比充實。上過玉珊老師課的中女學生都知道,圖像表示是老師的一大特點,回家看自己記下的筆記皆美麗、易懂,外加生動的故事描述複雜難記的生理反應,大哥、二哥的角色扮演讓我毫不費力的記起光合作用的兩種機制。因此,老師自編的講義總被畢業學生當作寶藏一樣珍藏,我也不例外。我深深感謝遇到玉珊老師,因為她讓我沒有因隨著年級加深難度而放棄對生物的熱愛,更覺得不會再有比她更認真的生物老師了。

認真的老師當然希望我們能夠得到最多的資源、最完整的學業經驗,因此高中課綱裡被劃為示範實驗的青蛙解剖,我們有幸能親自操刀。曾經我相信,死在課堂上的青蛙是解脫、是有價值的死亡,比起在菜市場等著被吃掉的命運,我們還能從牠身上學到一些「甚麼」,我不害怕動刀,我期待動刀!因為我急於希望自己能夠創造牠的最大價值,如果我們不能好好的學到課堂上希望我們知道的:青蛙的解剖方法外部型態重要內部構造,那麼,牠不就白白犧牲了嗎?

失憶的金魚

隨著時間洪流沖來的升學壓力,清晰留在記憶裡的那次實驗,早已血肉模糊。雖然我記憶力沒有很好,我想我還是不可能會忘記我殺過青蛙,我記得老師請我壓住放置乙醚和青蛙的桶子,我忘記我究竟是要顧兩個還是三個桶子,我記得幾分鐘後我很手忙腳亂,一點都沒有生物小老師應有的沉著,我忘記為甚麼一開始誤以為只要輕輕固定桶子,只記得幾分鐘後發現我正使力抵抗桶子內的猛烈撞擊,最後,我發現我不只得壓住桶子,還要騰出一隻無形的手,壓緊體內暴跳的心臟,那時的我驚訝:麻醉會造成這樣的神經反應?直到大四的我才得知乙醚屬強烈刺激性物質,對青蛙敏感皮膚的傷害有如火燒,甚至不被官方列入明訂安樂死的手法。此後的日子,對我而言,是看似沒有盡頭的省思路程;而牠們的盡頭,在那時那刻的我的手中。

多的是你不知道的事

那時的我相信,因為這樣的實驗轉至社會組的同學,註定不適合從事自然研究科系,我不知道的是,自然研究科系所須的就業技能,九成不會用到青蛙的解剖方法。我一直都知道世界是不公平的,是殘酷的,但就是因為知道必然的殘酷是存在的,例如有人要吃肉,我們必須要殺動物、例如人會生病,我們必須要利用動物測試藥物,因此無法再眼睜睜看著不必要的殘酷繼續發生。我們其實可以重複使用模型、而非年復一年的使用下一批生命。不過,那時我更深信一件事:如果連青蛙都不敢剖,怎麼敢對人類動刀?怎麼就讀醫學相關科系?怎麼能知道自己到底適不適合生物科系呢?直到發覺全美國的醫學院系,在去年放棄了所有的動物實驗教學,原來我不知道的是,是迷思、偏見、無知,讓我們把高中的解剖實驗當作三類組的試驗台。

現今,台灣部分高中老師可能讓同學自由決定是否參與動物實驗課程,可是拒絕的人會被同儕怎麼樣看待呢?如果沒有足夠的認知或例子,讓大眾的觀念改變?事實上,現在的我不否認活體解剖實驗可以知道動物的心臟實際長得模糊,非課本上彩色圖片精緻、分明,也沒有任何替代方案能比得上活體「真實」,但真實性的重要度究竟何來有自?人是不是總是到結束後才發覺,就算我真的從高中三年以來做的唯一一次青蛙解剖實驗中學到了一點「甚麼」,那個「甚麼」其實對我未來沒有多大、多必要的益處。

我們值得幸福

其實我愛我的生物老師勝於青蛙。不捨認真的老師可能處於難以改變的大環境,勝過我對青蛙痛苦的關切。這個大環境相信,高中多數的學科,對我們的未來有可能也沒有多大、多必要的益處,但多少有一些教學意義、正面影響。值得討論的是,使用活體解剖的教學意義、成效是否遠低於其帶來的負面影響?我唯一的擔憂是,前段反饋是否來得太慢而無可避免的傷害認真的老師?追本溯源下,憶起玉珊老師教予了我甚麼比起生物知識更重要的,必定是提出疑問、答辯的勇氣。因此,我選擇繼續說下去,我覺得教育的確是這樣的,同樣的教學模式放在每個人身上,都可能會有「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這樣天壤之別的後果,所以可能沒有一種教育是絕對的不好。但如果可以,請想像一個使用仿真模型、寫實影片、屍體機會教育…等代替活體解剖的實驗課程,是否更能讓學生感受到生命的脆弱,是否更能促使學生的創意,思考如何以不傷害的方式觀察動物,達到一樣的滿足及教學指標,是否確實能夠將有可能導致的負面影響、有可能覆舟的程度降到最低?

我早已脫離高中課程,未來的變革對我自身求學歷程已無影響,我只是私心深切希望將來與我共事的下一代,了解我們擁有能力,減少不必要的殘酷。但願那些我覺得最可愛、最認真、暫時無法脫離升學制度的高中生、高中老師能夠有機會跳脫標籤,能夠有機會擺脫一些不問目的學習的習慣,不以降低利用動物時的感受做為三類組的培養指標。我不是一位英雄或生命解放者,我只是希望這篇文章能引發省思:「我們值得擁有更多的正面、更少的殘酷。」如此而已。現在的我,嘗試做更多友善生命的選擇,嘗試讓每一個人看到本末倒置的合理化行為,或許我們便有能力,讓可能掙扎中的老師們,從青蛙堆裡解脫。

給未來的自己

倘若全台高中職以下各級學校都不再進行會殺死動物的活體解剖實驗,我猜想一樣會有青蛙繼續被繁殖、販售、吃掉、殺害的殘酷。不一樣的是,我們的教育將呈現另一層更深的意義。改變畢竟是慢慢發生、慢慢擴大的。祈願有天終有台灣第一人向大眾提出證明,一個拒絕做動物實驗的人,能夠成為會診斷、會動刀、會感受病人痛苦的好醫生。正視過殘酷的我,才有能力忠實呈現一位高中生的掙扎。這條跌跌撞撞的省思路程,事實上是送給未來社會的一份禮物。

我還是一個不喜歡青蛙、對植物沒有興趣的三類組,不過這些小瑕疵沒有阻擋我成為,我想要成為的自然科學人。因為我擁有更大的熱愛和支持,推動著我持續探索,廣大自然科學領域適合我的那一隅天。